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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梅长苏几乎是逃走一般地离开。他浑浑噩噩地按下了电梯，走出了大楼，走在小区的林荫小路上。直至经过喷水池边，微风带着阵阵水雾拂面而过，脸上冰凉的触感才让他清醒了几分。
　　天上月朗星稀，皎洁的月色伴着昏黄的路灯倾泻而下，分外刺眼。
　　他坐在池边上，刚才所发生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回放着。
　　他们共处一室，他为她下厨，她撒娇似的地催促着他……自己站在一旁，显然一个多余的外人。
　　原来她早就有恋人了，是她的青梅竹马。他真的很妒忌萧景琰，可以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与她相识，可以和她一起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陪伴着她，看着她长大，或许，还会和她携手一生。
　　人真的很奇怪，他和她，明明才见过两次面，说了不到十句话，他对她却有着如此之深的依恋，单单一句“一见钟情”似乎难以解释。
　　但是世间情爱，又岂会像生命科学一样，有证可循，有理可依。
　　
　　夜色越发深沉，忽而一阵风过，梅长苏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由外而内沁入心房。他摸了摸后背，发现衬衫背后早已被喷水池的水雾湿透了。
　　他站了起来，从口袋中拿出那两张巴赫音乐会的门票，边走边无奈地笑着，把其中一张放进了垃圾箱。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
　　当你想要见一个人时，无论如何总是遇不上她，就如梅长苏先前。
　　当你不想见到一个人时，他总是在你面前出现，就如穆霓凰现在。
　　第二天上午，梅长苏和穆霓凰就在手术室的洗手区遇个正着。尽管已经戴上了口罩帽子，但面对面站在洗手池两侧，之间距离仅一米左右，还是极不自在的。
　　“你好，早。”
　　“早。”
　　简单打了招呼后就是一片沉静，只有水流和刷子的响声。
　　梅长苏低着头，目光恰恰落在她的颈前，墨绿色V领的洗手衣显得她颈前的皮肤尤为白皙。他连忙错开了视线，总觉得目光哪怕只是在那儿停留一秒钟，他都害怕可能会看到一点暧昧的痕迹。
　　穆霓凰也没多镇定，她脑海里一直在回忆着，昨天她半睡半醒走出去的时候，裙子有没有翻起来了？胸口露了多少？肩带有没有掉下来了？
　　就在此时，身边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静，来者是神外的实习医生。可他一开口，就是：“穆老师，你刷手怎么刷得那么快？”
　　穆霓凰一愣，道：“手术比较紧急。”
　　“但是，老师您今天做的，不是择期的颅骨修补术吗？”
　　“……”
　　现在的学生，脑袋怎么这么不灵光？
　　
　　越是担心的事情，越是会发生。
　　当穆霓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打开会诊单的夹子，脑子里首先冒出的，就是这句话。
　　这半个月轮到她负责科室的院内普通会诊。平日里，神经外科和妇科的交集真的不多，每月最多也就三四张来自妇科或者产科的会诊申请单。可是最近半个月来，每天，或者隔一天就有妇科的会诊申请单，而且几乎每次她去到妇科都会碰见他，尽管申请人签名处都不是梅长苏的名字。
　　穆霓凰抽出了所有会诊单，大约有五六张，按照楼层大致排了一下顺序便往电梯间走去。边走边想，都快两周了，有什么好尴尬？干我们这行，有什么没见过的？而且他是妇科的，见过的女人都是数以K计，才不会当回事呢。
　　忽然觉得确实是自己想太多了。这样想着，步伐也轻松自在了几分。
　　
　　这种感觉不但穆霓凰有，梅长苏也是。之前一直想方设法要见她，总是见不着，如今得知她已有恋人，已是自己可望不可求的人了，却总是碰到，手术室有，科室也是，有时甚至一天还碰上两回。
　　正如今天，上午才在手术室门前的楼道拐弯处差点儿跟她撞了个满怀，下午临近下班前，就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踏进了办公室。
　　一抬头，又是那张让他思慕不已的容颜。
　　“你好。”
　　“你好，穆医生。会诊？”
　　“是的。”
　　穆霓凰坐在电脑前，一边查看着患者的病历，一边书写着会诊记录。
　　“小苏，还没下班？”这时，科主任林静已经换下了白大褂，正好经过医生办公室门前。
　　“是的，还有手术记录没写完。”梅长苏回答着，看了看电脑时钟，发现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林主任，您下班了？”穆霓凰听见林静的声音，主动打了招呼。
　　“霓凰？”林静一看见霓凰坐在办公室的另一头，便快步走了过去，“这儿没什么人，你叫那么正经干嘛？过来会诊吗？”
　　“是啊，这半个月我负责普通会诊。”
　　林静走到霓凰跟前，左看右看，突然皱起眉头，“哎呀，最近你们科很忙吗？怎么黑眼圈那么明显？”
　　霓凰揉了揉眼睛道：“确实有点忙，不过，我们科就是这样子。”
　　“忙归忙，也得好好休息保养保养！”林静从旁拉了张椅子在霓凰身边坐了下来，“上次我让景琰给你拿过去的两盆芦荟，你有没有用来敷脸啊？办公室和手术室都是空调房，回去要补水啊。”
　　“静姨……”霓凰压低了声音，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
　　林静却不在意，仍继续道：“我说老穆也真是的，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出来住呢？就算你们家离医院远也没关系啊，买个车嘛，没点儿汤水喝怎么行？你看，我就不让景琰出去自己住了。”林静抓起霓凰的手拍了拍，“这样，这个周末你没班的话就过来吃晚饭，我煲茯苓鸡汤。保养必须内外兼顾。”
　　“静姨，我周六晚上有点儿事。”
　　“那就周日过来呀，就这么说定了。”林静站了起来，翻了翻穆霓凰放在桌上的会诊单，“还有这么多啊，做完赶紧回去吃饭。我先走了。”
　　“好的，静姨您慢走。”穆霓凰笑着目送她出了门。
　　梅长苏远远看着，她一颦，一笑，总是能牵动着他的心，即使是可望不可及，但能够看见她，心底仍是一片柔软温暖。
　　
　　
　　
　　周六，没有择期手术，也不是值班，梅长苏查了房，完成了所有记录，甚至把实习生的大病历都修改完了，还没到中午。
　　没事可做特别容易胡思乱想，于是到超市买了菜，给自己做了顿健康丰盛的午餐。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又看了两小时书，也甚是无聊，于是拨通了蔺晨的电话。但接电话人的却是秦般若。
　　“他正在洗澡呢，有急事吗？或者等会儿让他回你？”
　　“没什么事，叫他不用回我了。周末愉快。”
　　挂了电话，仰头倒在床上，从口袋里翻出了只剩下一张的音乐会门票——就是今晚啊……
　　忽然想起，最近一直在忙，还没复习曲目呢。
　　也许是刻意忘了吧。
　　他打开了音响，旋律规则却又丰富多彩的音乐缓缓流淌。这些原本以为可以一起分享的旋律，今晚，却只有他一人聆听。
　　
　　音乐结束，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喂，长苏，找我有事？”
　　“忙完了？”
　　“还好。怎么了？难得周末不值班，不去约一约穆医生？”
　　“……”
　　“怎么了？”
　　“她有男朋友了。”
　　“真是萧景琰？她说的？”
　　“不是她说的，不过，我看得出来……八九不离十。”
　　“……呃，那个，长苏啊……”蔺晨想了想，安慰道，“既然这样，节哀啊。”
　　“我谢谢你蔺晨，她好得很，节什么哀啊？”梅长苏扶额。
　　“算我用词不当，总之，你看开点儿，天涯何处无芳草，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失恋。”
　　“……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算了，我不该对你有过高的期望值。就这样吧，先挂了，放心，我没事。”
　　放下了手机，梅长苏不禁失笑。蔺晨这人，平时口才了得，但每次一安慰人，总会让人苦笑不得。
　　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
　　
　　要说是失恋，这确实不是第一次。曾经的女朋友，是大学时同一个社团的同学，经常接触，彼此都有些好感。有一日，她向他表白，之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相处久了，她常说觉得他不够体贴，不够细心，觉得他并不是那么的在乎她。他却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做得足够好了。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说，“我觉得我们并不适合，不如分手吧。”
　　他很愕然，却也是理性地接受了。
　　分手后不久，她就跟另一个男生在一起了。
　　当时蔺晨是这么安慰他的：“我见过那男的，他没你高，没你帅，成绩也没你好，所以他俩一定是真爱，你早点和她分开是好事。”
　　“蔺晨你大爷的！”
　　这算安慰吗？果然是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是来讨债的。
　　不过他也明白，既然不适合，分开确实是好事。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什么是适合？什么是注定？
　　直到他第一次遇见穆霓凰的那一刻，这些虚无缥缈的概念才慢慢有了真实的形态。
　　就算是现在，他早已认为自己不可能是与她携手一生的那个人，但当他在无伴奏大提琴婉转深邃连绵不绝的琴音中蓦然觅得了她身影之时，他再一次深信，这就是所谓的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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